如果律师能仅因为胜诉就开心，这份职业会轻松简单很多。

事实上，胜诉能让人开心并有成就感，一定是胜诉的结果同时契合自己的价值选择。一旦胜诉的结果违背或动摇了内心的道德律，胜诉就会带来痛苦，是难以承受之重。

律师因道德伦理被强烈冲击而深陷痛苦的剧情，不止会出现在刑事案件中，也活跃在现实的商业争议里。在各种价值和利益的撕扯中学会抉择，是职业教会律师的必备技能，亦是人生的重要一课。

 

不诚实的当事人

希望每个当事人百分之百诚实，在商业真实里，是痴人说梦。

成年人对利益都自有算计，辅以积攒了几十年的演技，某些情况下，确实能绕过律师多年练就的的火眼金睛。

《非常律师禹英禑》中就有这样一起侵权争议。

梨花公司和金刚公司都生产一款新型自动提款机，其中的一项核心技术是钞票称重箱，即根据钞票的重量准确识别钞票张数，因核心卖点相同，两家常在目标客户的竞标中打价格战。金刚公司的低价策略挫了梨花公司的锐气，先行申请了实用新型专利的梨花公司发起诉讼，以侵权为由要求判决金刚公司立刻停止销售。

梨花公司的黄杜庸社长找到了汪洋律师事务所，首次见面和气一团，不但给律师们捎来了家乡的桑葚汁，还就服兵役的事迹和两位男律师唠起了家常。

 

 

这种善意的嘴脸蒙蔽了汪洋整个律师团队。

首次开庭，金刚的代理律师称“ 梨花所谓的实用新型，是2019年美国一家公司在博览会上公布的设计图，梨花主张其在2020年自主设计的产品，实际上就是美国公司公布的开源技术，任何人都可以使用或者修正，不受特殊限制。梨花原封不动地复制了这项技术还谎称是自己研发的，不应得到支持。”

禹英禑大义凛然地站起来回击：“他们没有原封不动复制美国公司的技术，设计图乍看之下雷同，但仍有不一样的地方，梨花ATM机的钞箱安全装置中，纸钞重量传感器比美国公司的版本分类更仔细，他们并没有原封不动地剽窃开源技术，而是添加新技术使其更加完善，因此，申请实用新型的依据虽然不够充分，但依然是有凭有据的。”

 

 

金刚的社长吴振宗满头白发，哀怨地反驳：“哎唷，律师，韩国跟美国不一样，我们一万韩元、五万韩元，每一种面额的纸钞大小都不同，所以当然需要添加设计，如果因为增加这点技术就要申请实用新型专利，那良心真的是被狗啃了。”

首次庭审结束后，市场因为听到金刚涉诉的风声，客户撤单、投资人堵门，险将比梨花规模更小、利润更低的金刚逼上绝路，而禹英禑通过不断深入调查，也发现了梨花主要证人做伪证，梨花社长说谎的种种迹象。与此同时，她收到了金刚吴振宗社长的亲笔信，质问她“要成为一心只想胜诉的万能律师，还是想成为让真相大白的优秀律师？”

 

 

案件的最后，金刚的代理律师找到了比梨花更早出厂的、近乎已经在市场绝迹的领袖公司的同类产品，以此证明梨花所谓的实用新型并不具有创新性，逼迫梨花败下阵来。

这件事情对禹英禑的打击是巨大的，她陷入了沉重的自责：“我明知真相还装傻，欺骗了我自己，只因为我想赢。”

 

 

她把吴振宗社长的亲笔信高高地贴在自己办公室的墙面，时刻提醒自己下次该怎样抉择。

 

 

为了正义的败诉，比胜诉更幸福

米尔生命即将被德国保险公司SB生命收购，因涉及控股股东变动，公司人员结构必将调整，裁员不可避免。

公司人力部逐一找双职工雇员谈话，说明根据公司高层指示的方针，因为双职工生活相对稳定，如果夫妻同为公司员工的，应由夫妻协商，其中一方申请自愿离职。如果夫妻无法协商一致，则公司会对丈夫停薪留职。

主管不断暗示，作为妻子不能阻碍丈夫的前途，也明说了媳妇儿出门上班、丈夫游手好闲的画面，父母肯定也会看不顺眼，女性就该扮演好贤内助的角色。言下之意，要是有点儿眼力价，你就该自己走。

 

 

即便我们看来，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职场性别歧视和精神PUA，但耐不住资方的强势，即便对着丈夫嚎啕大哭，次长金贤政和代理李智荣还是“自愿”辞职了。

金贤政对公司尽心尽力，两次斩获公司最佳员工，李智荣的工作表现也在一般人之上，仅有的数次请假，还是因为多年求子未得，要跑医院做试管。

随后，两位女性将米尔生命告上了法庭。

 

 

米尔生命的离职规则是这样写的：“倘若夫妻双方均无意申请自愿离职，则以身为丈夫的员工为对象实施留职停薪”。表面看起来，这是对男性歧视的条款，但确实利用了男性在社会和家庭中的强势，实际让女性承担了离职的不公正待遇。事实上，在112对职场夫妻档中，总共有98名身为妻子的员工递交了辞呈。

 

 

奸诈啊！

这场诉讼，汪洋律师们的对手叫柳齐夙， 是专门承接女性、人权和劳动权益相关案件的律师。这个女律师非常神奇，承接了好多有轰动性意义的大案，但却是个败诉专业户。

 

 

案件的结果并不意外，法官驳回了原告的全部诉讼请求，理由是：针对米尔生命的引起争议的规定，“在进行架构调整时，指定夫妻档员工之一方为离职对象，由社会经济观点看来尚可容忍，且明示离职对象为夫妻档员工之任一方，并非仅以女性员工为对象，与《宪法》及《劳动基准法》等所保障的两性平等无违，故不应视为对女性性别歧视。”

一声叹息。

法律无论如何被释义，都敌不过韩国社会强大的父权文化。女性发生悲剧的根本原因，是强大的男权文化的霸凌，而这，却是法律和司法也鞭长莫及的领地。

在休庭时的法院走道上，柳齐夙律师看中了禹英禑的潜力，试图说服她加入自己的律师事务所，理由是代表女性们更酷。禹英禑说，律师的职责就是为委托人争取利益，至于代表谁更酷这件事，不是律师应该判断的。

柳其夙的一段话意味深长，她说：“律师也是人，而且跟法官和检察官不同，法官和检察官是办事的‘官’，而律师是代表儒士的‘士’， 每桩案件对于法官和检察官而言，可能都只是工作，但是律师不同，我们作为一名儒士，坐在委托人的身旁，‘我支持你’，对他们说这样的话，紧握他们的手，这都是我们该做的事，为此我们就必须自行判断，为谁辩护是正确的。”

 

 

案件结束后，禹英禑和崔秀妍应邀去柳律师的事务所参加Party。那天阳光明媚，一进门，两个姑娘就被满墙替弱势群体加油鼓气的便签震慑了。柳律师邀请两姑娘到顶楼聊天餐食，败诉的两位女性也在，她们对柳律师的败诉毫不介意，与她勾肩搭背，一起制作食物，一起开玩笑，一起畅快大笑，言语中流露出对柳律师的关心和感激。

 

 

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，肯定深深印在了两个年轻姑娘的记忆里。是赢得案件更重要，还是做一个即便败诉也要做有益于他人之事、进而赢得当事人尊重的律师更幸福呢？

 

伪善之人必有可恨之处

三个赌桌常客走了狗屎运，说好了赌资赢了彩票的话，奖金拿来均分，其中一个人就真中了。

 

 

赌徒难守诚信。反正也没落成白纸黑字，中奖的想独吞不想均分，面对巨额利益，另外两个人必定不肯，诉讼这就来了。

案件的核心争议是：赌资购买的彩票，购买行为是否无效；三个人之间是否存在奖金平分的约定。

原告之一申日洙找到了汪洋，并拉上了另一个赌徒一起，希望争取回各自三分之一的份额——一笔14亿韩币的巨款。

最直接的证人是一位帮着跑腿买彩票的小弟，但他不愿出庭，这种口头约定的证明变得尤其艰难，最后申日洙找到了赌场里咖啡吧的小妹，由她出庭作证，试图说服法庭原被告三人存在口头约定。

原告们赢了。所有的故事自奖金落地时开始反转。

要知道，申日洙初次来到汪洋时，是背着走断了破旧高跟鞋的妻子进门的，苦命鸳鸯惜妻如命，惹得郑明锡都赞叹丈夫太好。法庭宣判时，妻子成恩智放声大哭，仿佛这么多年的苦累和委屈，都将因这笔奖金而终结。

 

 

可谁知道，申日洙是个纯渣男，咖啡吧小妹是他多年的秘密亲人，他特意找小三作伪证，小三说说谎后还在法庭公然悄咪咪地给她比心。这一切，细心的禹英隅都看在眼里，但为了胜诉，她没跟郑明锡通报，更没戳破。

 

 

14亿奖金到手后，申日洙一改体贴丈夫的人设，在妻子的紫菜包饭店里大打出手，逼迫妻子拿出3亿元买豪车，妻子拒绝后怒火冲天，冲出店面就立刻可小三搂抱在一起。

 

 

3亿元的豪车还是买了，申日洙尝到了金钱的甜头，立刻摇身换了土老板的全套行头，步步紧逼成恩智离婚，成恩智不肯，申日洙开上豪车横穿马路追人，被一辆大货车一铲毙命。

 

 

成恩智在车祸现场，哭天抢地，痛到失神。

申日洙留下约11亿韩元的奖金，死亡保险金3亿韩元，由于死亡当时仍是已婚状态，全部由其妻子成恩智和子女继承，两项相加，正好约等于14亿奖金。

 

 

虽然14亿奖金兜兜转转找到了主人，但问题来了：如果你是早就看破的禹英禑，你会说破吗？

其实，这些两难问题并没有绝对的答案，更没有绝对的对错。律师的职业操守和个人的道德标尺，不可能时时都在一个水平面上，更何况每个人手里的标尺，度量单位都不尽相同。

这些问题，是人类几千年的哲学智慧试图说明却未曾完全说明的，这是我们作为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个人，必须面对和解决的“难”。

我想，我们无法要求每个人都无愧于心，只能求很多很多年之后，做出决定的一方，能真的与自己和解吧。